卡尔·奥尔夫的“原本性”概念阐释 ——为中国的音乐教育同行而作(下)

微信图片_20230702005125


640


本文为上海市重点人文学科基地“立德树人”音乐教育教学研究基地委约


5、原本性-奥尔夫教学法-奥尔夫教育

  “原本性”概念和“奥尔夫教学法”通常与“奥尔夫教育”的概念紧密相连,以至于人们经常将这些术语看做是同义词。从卡尔·奥尔夫基金会官方网站上的相关标题“奥尔夫教学法——音乐和舞蹈中的原本性教育”中可以看出,将“原本性”概念与教学法概念分离开是不可能的。慕尼黑路德维希·马克西米连大学(Ludwig Maximilians University, LMU)音乐教育专业的迈克尔·库格勒(Michael Kugler)教授总结了一些核心问题,这些问题也点明我们该如何理解“原本性”一词,而非将之理解为简单的循序渐进的教育。

  奥尔夫学校教材第一版的标题为《原本性音乐练习》(Elementare Musik-übung),库格勒强调指出:奥尔夫教学法教材的第一个系列没有继续出版,是“因为它的音乐具有异国情调、即兴创作的特点,这与纳粹时代的意识形态规范背道而驰。”因而,在中国开始接受原本性音乐教育的过程中,有两点尤其重要:首先,奥尔夫音乐教学法包容了今天我们称之为世界音乐的那些音乐类别;其次,即兴起到重要作用。提到第一部奥尔夫教学法教材《原本性音乐练习》和第二套出版物《为儿童的音乐》,库格勒继续道:

  两套学校教材出版物都基于奥尔夫在艺术和人类学上所倡导的“原本性音乐”概念,而这个概念是通过教育渠道予以发展的。奥尔夫教学概念的核心是由音乐、语言和律动等元素中的个人艺术活动构成,教材只是为此提供一些课例。如果在不考虑即兴演奏和律动等要素的情况下使用这些课例,奥尔夫教学法可能会出问题。

  库格勒呼吁在奥尔夫教学法中需关注创造力培养(cf.,Mastnak,2018)。同时,实践应从人类学更为广泛的角度出发,基于儿童的个人艺术活动,而不能只聚焦音乐技能和(或)模仿。凡实质上不涉及音乐、语言和律动之间复杂的相互作用的活动就不能称之为奥尔夫意义上的“原本性”,也不能反映奥尔夫教学法的精神。

  从卡尔·奥尔夫音乐教育原则的发端及其对奥尔夫教学法的深刻影响来看,“原本性”概念始终在音乐教育领域发挥着深远的作用。关于奥尔夫思想流派的进一步发展,韦纳·贝丁格(Werner Beidinger)(2002)称原本性音乐教育为方法整合的概念,苏塞·伯姆(Suse Böhm)(1975)提供了原本性音乐和舞蹈表演课例,而科妮莉亚·菲舍尔(Cornelia Fischer)(2009) 则在艺术需求和教育需求两者之间讨论原本性音乐的意义。大量的出版物见证了奥尔夫对深具创造力的音乐教育的巨大影响。

  尽管如此,今天我们越是努力探究,我们就越需要厘清新的“奥尔夫模式”真的是奥尔夫思想逻辑发展的结果,还是仅仅使用了他的名字(这种做法可能遵循的是其他与奥尔夫的想法不符的某些原则)[1]。冠以这种“欺诈性标签”可能出于经济目的,或可能是由于自我提升的强烈愿望而触发。音乐教育的世界须保持警醒。


6、音乐教育中的“原本性”

  如前所述,“原本性”这个概念不仅是奥尔夫的理念,而且与“世纪末”以来的时代精神密切相关。今天我们必须指出的是,在音乐教育领域中,“原本性”一词也不再局限于卡尔·奥尔夫的历史性概念。2019年,萨尔茨堡莫扎特艺术大学奥尔夫学院音乐与舞蹈教育系副主任安娜·玛丽亚·卡尔彻(Anna Maria Kalcher)和莫扎特艺术大学音乐教育系主任莫妮卡·奥伯斯贝格(Monika Oebelsberger)编辑了一份在各种艺术教育背景下的“原本性”概述。

  该书的内容反映了各类“原本性”艺术教育问题,如:赫伯特·皮特施曼(Herbert Pietschmann)讨论了整体与局部之间的关系,克里斯蒂安·阿莱什(Christian Allesch)提出了知觉的基本原理、莫妮卡·奥贝尔斯伯格(Monika Oebelsberger)关于电子化在教育领域的优势和局限性理论,马丁·罗赛特(Martin Losert)提出的早期乐器教育的原本性探索,安娜·玛利亚·卡尔彻(Anna Maria Kalcher)提出的原本性原则与创造力,乌里克·格莱纳(Ulrike Greiner)的当代教育中原本性原理的再发现,迈克尔·施瓦兹保尔(Michaela Schwarzbauer)的原本性实体的音乐教育应激状态,以及凯瑟琳·沃尔特-拉格(Catherine Walter-Laager、苏珊娜·卡默霍夫(Susanne Kammerhofer)、曼弗雷德·费弗纳(Manfred Pfiffner)、杰思敏·鲁塔德(Jasmin Luthardt)和艾迪斯·博夏特(Edith Bosshart)等提出的当代原本性教育中的“原本性”概念。

  这本重要的新书清楚地表明,在音乐教育领域讨论“原本性”需要跨学科的方法,这些方法涉及美学,哲学,心理学,教育科学等学科。关于本文的核心问题,讨论此主题,还要求语言学,诠释学和文化史。理解卡尔·奥尔夫这种具有开创性的想法,在今天仍需从纵深各角度全面审视。


7、个人观点

  我个人并不直接认识卡尔·奥尔夫,我们不曾有过会面。但我与他的几位密友非常熟悉,他们跟我讲述过许多关于奥尔夫的信息,他的性格,他的兴趣,他的思想,他的理念,他的精神等。

  首先,格特鲁德·奥尔夫(Gertrud Orff),他的第二任妻子(1939年结婚,1953年离婚),是奥尔夫音乐疗法的创始人。通常我们在慕尼黑她的公寓里会面,讨论临床医学方面的论题和公共卫生体系中音乐治疗的问题。在这些会谈中,她常提起她的前夫,她称其“奥尔夫”。她展示了一些私人笔记和注释,这些笔记揭示了他在音乐和教育领域的许多哲学思想。

  除此之外,我还是沃尔夫冈·罗舍尔的博士生和助理。另外,因我在莫扎特艺术大学工作,我遇到了赫尔曼·雷格纳(Hermann Regner)[2],他曾是奥尔夫学院教授,从1963年到1982年间与卡尔·奥尔夫密切合作。在雷格纳去世前不久,他有两件事请我帮忙:一是希望我演奏他的作品《为钢琴与管弦乐队的协奏曲》;二是帮助消除东亚地区尤其是中国对奥尔夫教育的种种误解。由于与他们及其他相关人士的认识,比如与克劳斯·托马斯(Claus Thomas)的接触等,我对奥尔夫的思想有了相对深入的个人见解。

  在此基础上,我认为:奥尔夫在最深刻的思考基础上使用了“原本性”概念,但对奥尔夫这个词汇的准确定义还需要全面、开放地进行相关性研究。如果“原本性”这个概念能反映出人类生活与音乐的最基本原理,我们就不能仅仅停留在思辨的现象层面,也不能仅仅表达一种通常称为“主观理论”或“反思实践”的思维方式。

  假设奥尔夫不想使人们狭义地理解人类和音乐的“原本性”本质(尽管那极可能是非常深刻的),他想要的是——类似古希腊哲学家们——使后继者越来越多地从他如此富有启发性的思想里受益,其思想的核心是:万物存在的本质,以及音乐的本体论原理。

  奥尔夫所说的“原本性”可能远远超出了一个词汇可限定的范畴。应鼓励人类学,心理学,神经科学,量子和天体物理学,跨文化哲学等学科参与其中。

  然而,这恰恰是即将到来的中国节奏律动学和原本性教育领域的实际情况(An&Mastnak,2020年)。或许到最后,中国将成为新的原本性音乐教育的发祥地,使卡尔·奥尔夫的音乐教育梦想成真。


参考书目:

An, L., & Mastnak, W. (2020). Ästhetik, Rhythmik und Elementare Musikpädagogik. Interdisziplinäre und chinesische Perspektiven. University of Music Munich – Digital Collection Golden Open Access. urn:nbn:de:bvb:m29-0000006161

Andrews, S.K. (2011). Gunild Keetman. American Educational History Journal, 38(1), 305-320. doi: 64872927. 

Beidinger, W. (2002). Vom Erlebnis zum Ergebnis. Elementare Musikpädagogik als methodenintegrierendes Konzept. In J. Ribke & M. Dartsch (Eds.), Facetten Elementarer Musikpädagogik, 279-292. Regensburg: ConBrio.   

Böhm, S. (1975). Spiele mit dem Orff-Schulwerk. Elementare Musik und Bewegung für Kinder. Stuttgart: Metzler.

Fischer, C. (2009). Gunild Keetman und das Orff-Schulwerk. Elementare Musik zwischen künstlerischem und didaktischem Anspruch. Mainz: Schott. 

Gray, E. (2005). Glimpses at Genius: Keetman the Person, the Composer, the Teacher. Orff Echo, 37, 9-10. doi: MAH0001448655

Günther, D. (1962). Was vermag das Orff-Schulwerk in der musischen Erziehung des Kindes? Österreichische Musikzeitung, 17, 422-430.

Hayes, W. (2006). The progressive education movement: Is it still a factor in today's schools? Lanham, MD: Rowman & Littlefield Education.

Kalcher, A.M., & Oebelsberger, M. (Eds.) (2019). Elementar. Künstlerisch-Pädagogische Sichtweisen [Einwürfe: Salzburger Text zu Musik – Kunst – Pädagogik. Vol. 3]. Münster: LIT Verlag.

Kugler, M. (Ed.) (2002). Elementarer Tanz – Elementare Musik. Die Günther-Schule in München von 1924 bis 1944. Mainz: Schott. 

Mastnak, W. (2018). Creativity. Neuropsychological conditions, music educational perspectives, and health related benefits. Musik-, Tanz- und Kunsttherapie, 28(1), 54-62. 

Nykrin, R. (2012). Carl Orffs „Elementare Musik“ und die musikpädagogische Gegenwart. rudolf-nykrin.at/2012/08/31/carl-orffs-elementare-musik-und-die-musikpadagogische-gegenwartner-elementaren-musik-und-die-musikpadagogische-gegenwart/

Orff, C. (1963/64). Das Schulwerk – Rückblick und Ausblick. In T. Werner & W. Götze (Eds.), Orff-Institut Jahrbuch 1963, 13-20. Mainz: R. Schott’s Söhne.

Renaud, F. (2020). Stoicheion. In Brill’s New Pauly [Antiquity volumes edited by: Hubert Cancik and , Helmuth Schneider, English Edition by: Christine F. Salazar, Classical Tradition volumes edited by: Manfred Landfester, English Edition by: Francis G. Gentry]. http://dx.doi.org/10.1163/1574-9347_bnp_e1123390

Rösch, T. (2003). Die Musik in den griechischen Tragödien von Carl Orff. Tutzing: Hans Schneider. 

Skiera, E. (2010). Reformpädagogik in Geschichte und Gegenwart. Eine kritische Einführung. München: Oldenbourg Verlag.

Weinbuch, I. (2010). Das musikalische Denken und Schaffen Carl Orffs: ethnologische und interkulturelle Perspektiven. Mainz: Schott Campus. 



[1]奥尔夫与君特、凯特曼开发了一种音乐教育方式。我们知道奥尔夫教学法,我们知道奥尔夫的广播等,但是我们真的不知道他、君特或凯特曼到底是如何与孩子们一起上课的。我们只能假设。今天,有许多音乐教育家并没有真正研究奥尔夫的生活和思想,他们参加了一些所谓的奥尔夫课程,他们说“我要做的是奥尔夫音乐教育”。我想许多音乐教育工作者会使用“奥尔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很吸引人。他们知道没有人(父母和孩子)可以证明这一点。因此,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说“这就是奥尔夫”,而不管正确与否。

[2] 译者注:赫尔曼·雷格纳(Hermann Regner),德国作曲家和音乐教育家,奥尔夫的密切合作者。雷格纳曾任莫扎特艺术大学奥尔夫学院教授、慕尼黑奥尔夫基金会主席。雷格纳(Regner)为钢琴和管弦乐队创作的协奏曲曾有过一个录音,但钢琴家显然并未真正理解该协奏曲的精神。由于录音效果不佳,今天该协奏曲几乎不再播放。雷格纳请作者演奏他的作品,是希望能通过演奏该作品展示他的音乐精神。